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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se with me 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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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se with me forever

Rise with me forever

 

【粉藍】如何抱起一只兔子(上)

歷史老師×音樂老師

全文3w 

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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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職的第一天,辦公室裏的前輩們都先後或多或少地對新人表現出了熱情,即使是去上課的,在回來發現她後也會出於禮儀來打一聲招呼,孫勝完一一客氣地應著,與他們進行簡短而必要的交流。除了靠邊角的那個工位。從她進到屋裏,這個位置上的人就一直沒回來過,只是桌上喝了一半的水提醒旁人這裏並非無人居。

  約莫兩節課的工夫,空處的使用者才姍姍夾著教案走進屋,只是這時孫勝完正在隔板後低著頭,正沉浸於自己第一堂亮相課的準備中。或許是她對這件事過於重視而調撥全身絕大部分的感官參與其間,也可能單純是耳機裏譜子的音量過高,半空房間裏的突兀高跟鞋聲竟完全沒有驚動她,當她起身去一旁接水,反倒是後來者先抬起頭,對於自己前方空置許久的椅子上重新坐了個陌生人而短暫地驚訝,但很快,當這種新奇消失,注意力便再次回歸工作之中了。

  也許會令這位沉默之人感到不爽,孫勝完花了大半個下午才發覺她的存在,還是在她完成課件、抻著懶腰被對面抬手時的金屬錶鏈晃了下眼睛的情況下。

  您好。出於不打攪他人的目的,她放低了聲音,在對方的椅子邊彎下腰,儘量使自己不像在居高臨下,我是新來的音樂老師,我叫……

  孫勝完。對方搶在她之前盯著她的衣領,輕輕念出不起眼的黑色刻字,語氣慢條斯理,眼神也同樣波瀾不驚,絲毫不像方才其他前輩們為著屋內來了位長相不錯的年輕人而興致勃勃地打趣著。也對,以這位前輩的面貌,該結舌的倒是她孫勝完自己了。

  她並沒有立即回以相同的辭令,目光從胸牌上離開,以一種謹慎打量的速度上移,最後落到新任小老師努力營造出的熱切神情上,可惜這種溫度最終也沒能傳達到那雙即便在炎夏仍宛如凍在南極冰山中的梅花鹿般的眼中。

  裴珠泫。歡迎你。惜字如金的模樣像專了為強化第一印象,可能是上課疲勞不願多講話,孫勝完趕忙為這段稍顯尷尬的寒暄結句——請多關照。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孫勝完隱約覺得自己溜回工位時有一道視線轉瞬即逝地落在她的背上。她狐疑地再次抬頭,人人按部就班地執行各自的任務,連多一份的閒心都沒有。

  第一課不出意外地很成功,比起被生活打磨得老氣橫秋的同事,學生對一位活力而英俊的新老師興致更高。雖然有些累,但孫勝完依舊等所有人離開後妥帖地收拾好用過的教具,把電子黑板的筆穩穩當當按在卡槽裏,檢查電腦關機,鎖上櫃子,平復好幾分鐘前被組長盯到緊張得幾乎沒空大喘氣的胸腔,這才關掉燈,反手帶上了門。

  她現在分外掛念學校門口新開的那家連鎖飲品店,一放鬆下來,一路上都琢磨著今晚得買一杯回去當作慶祝第一天平安度過。

  裴老師。她聽見拐角教室門口學生問好的聲音,但沒聽清之後的回應,只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從自己面前滑過,甚至沒來得及給她一個同樣的問候的機會,

  老實說,如果一個人面對過一次冷冰冰的回應,絕大部分人都不會再樂意與這種應對的主體產生交集,但大約是因為她實在美得過分,能讓人在看見那張面孔的第一秒便忽略了直觀感受之外的世界,否則孫勝完解釋不了自己為什麼會下意識盯著人家的背影,一直望到她消失在樓梯間。

  她想著剛剛課上放的曲子回到辦公室,她回憶得過於入神,沒注意到門處在半開的狀態,以至於被冷漠推開的鐵板結結實實拍在抱著筆記本的手背上。疼痛與物體落地的聲音把內外的兩方同時嚇了一跳,不過看上去始作俑者受的驚更多,孫勝完只是單純的手疼外加被本子砸了腳,回過神,彎腰去撿,於是再一次被裴珠泫搶了先。

  漆黑的本子後面是漆黑的眼瞳,把目光投進去,仿佛進入一潭存於深洞的水,從外頭看來是全染漆黑一片,如果不把手伸進去捧起一把,沒人能憑目測便從中分辨造就這片暗影的究竟是青墨的石壁還是無光的天色,亦或者這水本就污濁如此。可惜對於許多有著深海恐懼的人而言,這實在是難為了點。

  當意識到自己正很失禮地死盯別人,孫勝完緊忙接過本子連聲道歉。

  但對方仍是一派封凍的容貌——至少表面如此,在聽得她的話後垂下眼睫,是我該道歉,她說,你的手沒事吧,語調與第一次交流並無不同,但至少是有些真實地弱下來了。

  她手裏捏著一本歷史教材,看樣子是準備去上課,孫勝完忙不迭地搖搖頭,並把路讓出來,對方看似松了口氣,沒有繼續追問。

  坐在椅子上,孫勝完沒別的事做,戴上一邊耳機聽起音樂,視線穿過比普通課本高了近一倍的音樂教材,對面的桌子上立著占了近一半寬度的厚重經卷,她好奇地把脖子伸得更前些,不禁想像裴老師上課時是否也還會板著她嚴拒生人的臉。

  勸你可不要和她走得太近,背後的前輩仰過身,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孫勝完在心中皺了下眉,但沒有直接表現出來。

  見慣了疑惑的前輩放下腳,把轉椅半扭過來,雖說屋裏算上他們也只不到一手的人,他還是把聲音壓得符合說小話的氛圍。

  聽說之前有個學生的家長在自家孩子裏的書包裏翻到了給她的情書,前輩輕浮地挑起眉——你懂的,小孩子嘛,尤其是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都比較吃這款,不過那個家長不依不饒的,直接去找上校長鬧……反正……還好是壓下來了。

  結果呢?孫勝完咬著已經分叉的牙籤,但凡當過學生,這樣的流言總是聽過幾次的。

  還能如何,誰也不知道那家長說的是真是假,但你看,小孩子都喜歡傳這種話,尤其是那個學生長得其實也挺帥的,在年級裡有點名氣,要麼是嫉妒要麼就是純粹八卦,也不會有人真去糾察,但傳出去總歸對學校名聲不好。前輩聳聳肩,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小孩子犯個錯能有什麼辦法,聽說是最後讓她給家長道了歉,取消了這學期的評優資格才算完,要不然,那家長再鬧下去讓大領導們知道了可就真糟了。

  唉,可能心情不大好吧,反正大家都是不想惹麻煩,敬而遠之嘛,勸你也離她遠點,為你自己好,他拍拍她的椅背,語重心長地勸了最後一句。

  難怪。轉回到自己的桌子前,孫勝完吐掉了嘴裏碎糟糟的木屑,但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咬得有點用力,似乎有一片躲在縫隙中硌著牙,她用舌頭挨著齒面舔過去,卻始終沒發現那根惱人的刺。

  是的,她在做學生的階段自然聽過類似的事情,只是那時候大家的立場都是對愛情一知半解又躍躍欲試,很少有人去思考莽撞的憧憬會對一個成年人造成什麼影響——在小孩子眼裏,大人們都是對世界遊刃有餘的存在,這點細碎的、微不足道的內容可能連一日裏的插曲都算不上。但當站在相對的位置才會忽然察覺自己原來無知得近乎狂妄——畢竟在所有人看來,強勢的一方應當多承擔一些,但等式的兩邊絕非幼稚頭腦臆測的那樣簡單,羽毛是輕飄飄的,易彎易折,然而一同摔在地上時,會粉碎的一定是堅硬的玻璃。



  僅僅幾天時間,海歸音樂老師就領略到素質教育在東亞應試科目面前是多麼不堪一擊,除了入職的第一節課,整個星期她幾乎都是在被反復調課中度過的,普通學校裏家長寧可教孩子多讀幾十分鐘的文化課也不願讓他們聽著沒用的音樂“荒廢”一堂課,而她也後知後覺為什麼自己的位子旁邊就是角落與堆積的試卷——和空間佈局一點關係都沒有——為了證明有這個崗位而已。

  她也很快接受這種冷落的事實,比起其他忙得腳不沾地的正課老師,她可是閑的不得了,按照安排好的課表發放的課時費可不管實際授課人是誰。不過她也不是一天到晚幹坐著喝奶茶,簡單地掃掃地,偶爾幫著手忙腳亂的課代表把新發的幾套卷子拆分開,被叫去開個小會,其餘時間用來思索教學論文,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而一天的開始是拎著甜咖啡哼著耳中旋律走進校門,除了閑得沒事又處於實習期積極狀態的新人,整個辦公室就屬裴老師到的最早,她穿了身單調的職業裝——似乎著裝的輕度自由是素質科任教師的特權,因為反正也用不著他們上課。

  孫勝完就休閒多了,在壓抑的職場中保持了幾分大學時的自由主義,她坐下前向她打個招呼,而裴珠泫一如既往地做著完美的辭令複刻機,她說什麼,她就答以同等的話,絕不多言。

  那天從前輩嘴裏聽來的小報至今滾在她心裏,孫勝完有時會抬眼望過去,裴珠泫宛如活在一面真空之中,不被干擾,同樣也不與人相連,有學生來問她習題,她操著冷冷淡淡的聲線條理清晰地解答,像臺穩定運轉的機器,準確無虞拋出應產之物。

  孫勝完打了個哈欠,學生點頭稱是的語句對高分畢業的她來說有點催眠了,於是撐著一邊下巴,在書籍的間隙中偷偷看向那雙垂在紙面上的眼。

  她幾乎沒法形容這個情形了,低頭指著題目的裴老師像沉思者雕像一般,稍稍燙過的頭髮隨重力落了一綹在太陽穴旁,剛好成了她凝神的眼睛的一道虛簾,濾過的陽光也是絲絲縷縷的,眸色被切分成細密的組合圖,微蹙的眉將每一片所閃著的不重複的光擠出眼眶的限制,與大邊框的絨毛緩緩融成一體。

  這股視線像冥冥中觸動了某根神經,專注於題目的裴老師倏然抬起臉,目光頗有淩厲感,孫勝完急忙俯身,裝作只是在立式架上尋找所需的參考書。

  哪還用找呢,她的桌子上只有寥寥幾本,倒是裴老師要想找到參考書得多花點時間。寬度誇張的架子是正課老師們的標配,不僅填進了教案所需,還有各種被便利貼膨脹起來的習題冊,裴珠泫也不例外,她的書按照高低與分類整齊地劃出一面圍牆,冷漠地阻攔了所有想探查的目光。

  感到寒氣退去後的孫勝完暗自揚起眼皮,學生已經離去,裴珠泫恢復了工作狀態,紅色中性筆飛速地擦過薄薄的卷紙,看她逐漸緊攥的眉頭,想必有倒楣蛋即將要直面尖銳的冷意了。

  她不知道自己算幸運還是不幸——應該沒有一個審美正常的人類會拒絕每天面對面的同事是晚上睡前都會習慣性回憶一遍的超級美女,但承擔伴隨而來的每次對視時要被暗殺的感覺可有點難,從這點來看這位屬實是孫勝完活到現在遇見最兇狠的角色。但另一方面,取卷子起身撞到別人的椅子時迅速的低聲道歉可不是頑不講理性子的人會做的事。她的聲音與容貌是截然兩種溫度,如果直視她的臉是探身入隆冬的湖水中,那麼鼻尖上凝的冰棱就會在下一秒聽見她的嗓音後溶成溫水。

  裴珠泫當然不知道他者腹中之念,即便是近在咫尺的某人。在孫勝完眼中她心無旁騖,準時上下班,很難評價究竟是毫無感情地盡責還是敬業得不動聲色,或許兼而有之,但答案不會給予輕率的質問者。

  


  當聽見第二杯半價,裴珠泫還以為這個新來的年輕人在拿她消遣,冷淡地側過臉。小老師戴著純銀戒指的手裏拿著兩個相似的塑料杯,確實是門口那家的商標。孫勝完看著桌子上橫著的障礙——她就是因為這一堆作業才沒法很帥氣地一陣風似的進門放下杯子一氣呵成,而對此有處置權的人似乎沒有動手挪開的意思。

  大概是霧氣蒸騰出一片恍惚,孫勝完看她僵硬的面容一霎間略微柔和下來,暗暗鬆口氣,幸好是沒變成一場自作多情。

  她想開口問她味道如何,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抿了回去,不過仍借著上霜鏡片的掩護瞄向她。

  早起的眼睛略酸痛,她看了一陣,摘下眼鏡把臉埋在手臂後。昨天熬夜追最新的MV,一轉眼竟然已過十二點,慌慌張張關掉手機,大約是被絢麗的圖景刺激到腦神經,她在枕頭上滾了兩圈卻怎麼也睡不著了,清冷女歌手的靜音畫面無可制止地不停閃現在黑暗之中,越是努力想排擠出去反而越清晰,到後來她乾脆放棄掙扎,整個躺平在床上,等待肉身自我消解。

  有那麼短暫的一刻,熟悉的臉遽然撤成另外的樣子,孫勝完嚇得一震,這才發現自己睡著了,半夜夢見同事這種事也太恐怖了,可剛剛的影像太過清晰,那份怔忡太過真切,以至於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此刻意識所在的層面是否仍是真實的、不是一眨眼又破滅的。她從被子底下伸出手,在半空中握了個拳,指甲淺淺紮進掌心,她依然不確定,收回手揉了揉臉,這才轉為安心。

  但她的腦子仍在回想,這是怎樣惱人的構造,她剛剛擺脫了汲飲的後遺症,又受到另一副藥劑的干擾。夢比人所能創作的物質世界更為跳脫,像是天空中飛翔的一條魚,又像躺在五光十色的廢墟中融化於夏夜,她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散漫氣息,而這其中最令她瞠目的卻僅僅是一個人,她的出現轉瞬劫走了這夢中一切流彩的源頭,卻又獨獨留下了創造者腳下的光,以至於這片頃刻黯淡的花園中僅存兩束奪目的光線,孫勝完怔怔地站在遠方,又似乎與她垂手之距。她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是去呼喚她,還是去撫慰她,亦或者牽起她半抬的手,在分崩離析的幻想中跳完這首無聲的圓舞曲。

  直到她上了通勤的公車,意識昏昏沉沉,連校舍迅捷的晨鈴都不能打動她了,她得承認她在買那兩杯奶茶時基本是隨著直覺在行動,被燙了一下後才恍然蘇醒。她想,她似乎是在以此敬獻一位繆斯。

  孫勝完嘗了嘗自己杯中的——甜是偉大的普適發明,是通過語言流傳構建成的擬態,這一點在裴珠泫身上體現得更自然,沒有能在柔軟的甜味中設防的人,對此,這杯咖啡的製作者看來有相當的自信。

  早會之前孫勝完在走廊裏聽遍了所有班級裏此起彼伏、略顯雜亂的合奏,報以習慣的一笑並加快步子。在裴珠泫撈到第一節課的班裏,早自習時她提前站在班級最後邊向前望,儘管算不得監督,但身邊準備渾水摸魚的學生仍奮力瞪大眼睛盯住書上並不理解的知識點,孫勝完覺著有趣,她不急著回去,背著手退回來,從後門的小窗的邊緣向內窺視。

  灼烈的感覺再度襲來,孫勝完不曉得是昨夜吹得蓬鬆的頭髮佔據了玻璃的倒影,亦或者哪個眼尖學生的小動作出賣了自己,凝視黑板的眼神繞過朗朗聲悄然無息地平移。出乎意料的,裴老師僅是對她輕輕頷首,未顯出任何疏離的不悅。

  聽著預備鈴聲,孫勝完仰臉掃了下盡頭的音響。裴珠泫不再是頂著牆站的白板,她拍拍袖肘握出的皺痕準備走上講臺,邁步前瞥過一眼狹小的門窗,小老師在擦淨的透明面後挑著眉,意義不明地揚著貓一樣的爪子,隨即消失在有限的視窗外。



  空蕩蕩的教學樓內,孫勝完像攝影機中的幽魂,從一層逛到頂樓,度過短暫安寧清早的她被扔去音樂教室裏檢查器材,領導們是無論有沒有工作都要再填進去些工作,對待副科老師們尤甚——哪怕是給遮光簾撣撣灰、檢查一下樂器音準,雖稱不上繁忙,但孫勝完也著實在被一根指揮棒撥弄得滿地亂竄。

  扶著窗臺把走酸了的膝蓋折回來拉下筋,學校裏僅有的幾間藝術教室分佈得毫無邏輯,她從南到北又由東向西地跨山越海,中途還因為上一間受理報修的技師找不到鑰匙而原路返回了一趟,看看時間,然後驚異於意識中的漫長甚至未過一堂課。解決這趟事亦不算完,今天的課在第三節,得回去再復習一遍教案。

  這意味著她得下兩層樓回去,孫勝完撇起嘴,多虧上下臺階時的體感起碼差了半層樓,滑滑梯地溜下去,轉個彎就是通去目的地的直道。

  正課老師們的嗓音完全不需要擴音輔助,孫勝完一路上從化學縮寫跳到英文字元,又間或在數學與地理數值的不同算法間蹦來蹦去,她隨著某句蕩漾來公式回想自己曾經的課堂,遺憾地發現除了音樂已經很少記得其他題目了。

  如果要票選最討人厭的科目,歷史學或許能擠在數學旁邊,枯燥的年代與繁瑣的人名,加之似有若無的因果聯想足以招致一百分的不待見,相較其他科目,連倫理課仿佛都比它更有實際意義,即便授課的是首屈一指的美女老師,情況似乎也沒好到哪去。

  裴老師的語氣不因聽者的意興闌珊而有所貶損,她在講述時冷靜並富有重點,吐字乾淨清冷,與資深的理工學科教師比也不遑多讓。

  專注於自己構建出的世界的裴老師忽略了這一隅以外的世界,孫勝完得以在大窗邊安全地晃來晃去。書本雜碎的語段在她的嘴唇間結成透亮的金屬鏈,抖一抖就會發出清脆的震盪,而孫勝完注意更多的則是她手腕上那塊表,陽光折在鏡面上,彈到牆面便是一圈晃動的白亮,寡味的應試知識點在這一抹偶然的顫動中寂靜地鮮活了。

  說起來,孫勝完從沒見她笑過——對領導應付式的並不能稱之為笑,頂多是工作內容的一環。是因為執教學科的影響嗎?她像活在那些飽浸哀愁年代的人,眼神沉潤,如有火光,黑板上方鐘錶每一秒無可挽留的流逝都印在她目中。講述過歷史中那麼多人的生平、將遙遠的悲苦與雄壯植於學生心中後,她會為自己而疼痛嗎?

  像被刺中無形的隱傷,又像去攪擰一顆皺縮的心,孫勝完靠在冰冷的外牆上,忽地有流淚的衝動。也許是被電子屏上的傳說所觸動吧,她把視線全部投在熟悉的圖片上,可是這些故事她明明已經聽過千百遍了。

  直到在自己的課上她的心神才有所緩和,但被牢牢攝住心臟的感覺仍有殘留,孫勝完借著範唱將關注扭到腹部的起伏,大學時因為追星,她強迫自己練出漂亮的核心,而後一舉兩得地將力量轉用在唱腔上得到了教授的認可,極力想要留她進修。彼時她可是校園中小有名氣的主唱。那時最喜歡的事就是在租住的房子裏外放新買的專輯,在做任何事時都能即興隨上幾句,無關課業成績與虛擬的名利,只是自己喜歡,於是便開始做。

  教授稱讚過她有一把與眾不同的好嗓子,比起炫技的可怕尖利,他說她擁抱著醇厚的力量,伴隨她走過漫長而不突兀的生命,如同夕陽,亦如拂曉的一縷微明。學生們的反應也無外如是,短暫的音樂課成了畢業後難得的小型合唱團,孫勝完指點著節奏,她醉於這種看似不完美的韻律,因為這意味著每一條枝節都是新的葉片,她也漸漸以此忘卻了之前被束住的情緒,重新投入到一條新的感性河流中。

  


  令孫勝完倍感意外的不是裴珠泫主動向她搭話,而是她是向自己借一本桌子上的音樂書。

  這是一本平平無奇的音樂簡史,與其歸於藝術區不如算去人文區更合適,屬於會被書店放在最邊角打折出售的水準,孫勝完買回來純屬為了寫課件翻看得方便,她自己平日是不怎麼看的,借出去也無妨,但裴老師怎麼也不像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的人。

  但她也沒拒絕,想看就看。她還順便為她推薦了一盤自己最近在聽的專輯,對方道了謝,並說有空會去聽一聽。

  孫勝完趴在桌子上,把自己埋在書架後面,邊是回想通勤車上的歌曲,邊是回味裴老師伸手過來時襯衫袖口的氣息。

  裴老師的香氣是淡淡的,不施華粉的自得感,聞得很舒服,在秋季百物凋落中平增悠然,孫勝完蹭蹭鼻子,把指尖的氣味分子塗了上去。說起來,她今天被各種氣氛影響得懶洋洋的,或許星期五本就如此——連窗邊停留的麻雀都在打瞌睡。

  待到下午上學時間昏昏欲睡時,她決定出去走走。操場廣闊雖好但往返實在耗時,孫勝完決定向上去。她昨天發現通往頂層天台的鐵門在白天是開著的,這時得了空,自然被激發了探索欲。

  像闖進了兔子洞的愛麗絲,孫勝完原以為最上層只是光禿禿一片的封頂,然而等她從樓道口探出頭,半空的氣流立即夾著飄至低空的雲氣迎了上來。她迫不及待地跳出來,繞過低矮的換氣扇走到邊緣。一格格起伏的石墻像古時莊園哨塔搭弓射箭的缺口,低下去的地方被焊死的粗欄杆保護起來,她把手搭在金屬上向下望去,教學樓並不算高,地平面上的臉看得還算清晰,她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人流中的迥異細節,學生們在打鬧議論中被吸進她腳下的巨物口中。她不是騎手,只是當盧上的一枚珠飾。漸漸的,鼓脹的形狀開始收縮,最終只剩下零星被甩脫的墨點一路小跑,想趕在預備鈴前撞進各自的教室。

  她開始欣賞漸趨無人的沙盤,前操場孤零零佇立著學校創始人的半身像,在它前頭是橫放的刻著校名的石板,不過從孫勝完的角度看不見它另一面的字了,她的目光向側面移動,校園裡種滿了不知名的小灌木,樹木卻只有一欄之隔的馬路邊才有得瞧,好在設計人靈機一動在漫天蓋地的綠中調出不同的色階,這才稍稍解決了部分視覺疲勞。

  雖然初秋下午的太陽略覺刺眼,但孫勝完依然對眼前有些不捨,她趴在石台上向空中遠眺,幾條街之外的電視塔在蔚藍中留下一針蒙眬的鐵色虛影,幾棟下班時會路過的大廈在陽光裡的輪廓此刻也像被洇染了似的,自然界天然的美學無需人類勾畫,自成一派絕對的和諧,人想模仿,也只能循著它的規律進行——“在这点上人是依赖自然的,在这点上绘画永远是自然主义的,就算你用橙色替代灰色,用茜素红替代黑色”,正是如此。

  她離開圍欄,走到其餘地方,在一處凸起所製造的避光區裡發現一把乾淨的折椅,於是坐了上去,這個位置剛巧可以一併接收到左右互通的風,不至於頂著艷陽揮汗,是個很適合沉思的擺設。

  如果不是上課鈴聲的打攪,孫勝完想她可以在這裡坐一整個下午,一直到落日偏沉,直到星河燦燦。然而她現在必須得走了,只做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林中山雀。她向還未完成皮面回彈的舊椅子揮揮手,攏著混亂的頭發離開了。

  她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好吧,其實是覺得可能性極小,畢竟自己不是什麼出眾的人,個子也不高,要是有裴老師那張臉倒還好,可惜她也沒有——所以在悟到情況後多花了一份時間來思考原因。

  孫勝完看著這個男生,她不是沒注意到門口嘁嘁的動靜。她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只不過還沒等她把語言整理出個七七八八,一陣嘹亮的腳步聲便踏過走廊裡的嘈然。

  本應早就離開的裴珠泫的臉挺得比往日更加高慢,她跨過門檻,目不斜視地徑直來到自己的桌旁。這副近似森然的神情不僅把支支吾吾的學生嚇得不輕,連孫勝完也識相地把嘴抿得更緊了。

  看著慌忙鞠一躬後逃掉的背影,裴老師這才坐穩身子,又舉目看了一眼孫勝完。

  他說什麼了?像質問,但語氣不似表面的嚴厲。

  孫勝完提眉搖頭。

  對不起,裴珠泫先歎口氣,揭過了沉默。剛才是我有點衝動了。

  不,是我得謝謝您。小老師抓了抓她標誌性的微微帶些外翹的發尾,苦笑中有點不好意思——剛醒過來,我差點都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呢……

  裴老師這才顯出滿意,末了補充一句——那個學生,我和他的班主任比較熟,等有空我會去找他說一下。

  她聽得這句的尾音藏些怒意,不自覺地露出笑來,落在裴珠泫眼中分外像一隻無憂無慮得有點過頭的長毛中型犬。

  知道了,她說,謝謝前輩。

  謝的什麼,她沒說。

  裴珠泫是回來收拾東西的,她本是星期五下午的第一堂課,卻被在之後抓著開了個羅里吧嗦的小會,磨蹭到臨放學才脫身。

  而孫勝完純粹是閒著靠在椅子上打盹,不小心睡過了頭,揉著眼睛還沒鬧明白幾點鐘就連懵帶嚇弄得被迫清醒,她抻著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瞧瞧腕錶,自己也該趕公交車了。

  週一見,前輩,小老師扭過身,扒著門框念了一句。

  裴老師的動作頓了頓,向她點了下頭。週一見,她說。

  孫勝完沒太把這事放在心上,完美星期五的一個小插曲而已。但兩天後在課間的走廊偶遇了那位班主任,對方向她承諾會留意一下班裡的學生,她這才知道原來裴珠泫真如所說去做了。據他的複述——真意外,裴老師竟看上去很生氣呢。

  這原不是件足以氣憤的事情,故而她更加好奇裴珠泫當時的神色——她也是會感到情緒的,只是在眾人眼中被一層寒霜障住又被刻意磨去了,反倒使孫勝完感到些許的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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